饶是古月悠这般心态平稳的人,昨天夜里也没睡好,小楼一夜听春雨,他满脑子都是琳娜和秦焉
楹的事。
按理说他跟她们应当保持距离,但在人际关系中他偏偏是个热心肠,又不肯放弃朋友,才害得如今这种暖昧局面,离得近又不行,离得远他又舍不得,离得不远不近又有个会主动进攻的秦焉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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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可能把对付敌人的冷酷无情用在她们身上吧?
真是烦恼啊!
早上七点，雨仍在下。灵澜山上的天守阁,古月悠躺在床上,雨声淅淅沥沥,雨中的城市雾蒙蒙的,听着看着都很舒服,他起了不想上学的念头,便继续趴窝,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手机响了,吵得他睡不了。
“喂,哪位?”接电话时他还在躺,闭着眼。
“缇雅。”
“哦,早哇,宝宝。”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还在家吗?不来学校?”
“有事可以直接说给我听。”
“…中午有时间吗?我们有个排练。”
过几天是学院内组织的国庆晚会,但其实更像是上流社会子弟的聚会。晚会的第一个环节是才艺表演,有好几个节目,缇雅负责的是一个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古月悠曾有幸听过,她的演奏水平很好,弓离弦后,余音袅袅,心血来潮时古月悠弹钢琴与她合奏,乐器的王与后,在舞台上的他们也像是王与后。
“我又没有节目…哦,你是想练舞吗?”
晚会的其中一个环节是舞会,可自由参与,但必须穿正装而且是男女结绊。缇雅是古月悠的舞伴,反过来说也一样。
“对,毕竟我们没有跳过舞,需要练一练。”
“练习两年半,一晚惊乾坤!”古月悠顺口带句笑话。
“嗯…”缇雅不知该怎么应他。
缇雅觉得古月悠太闹腾，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而古月悠觉得缇雅太呆板,那张冰美人的脸可不是因为高冷,而是因为她呆,才总是面无表情。跟古月悠这种机敏的人相比,缇雅是与他背道而驰的一个极端。
偏偏是这对男女在谈恋爱,大家搞不明白为什么,只好归因于绝色配神颜。
“我中午会去的,现在我要接着睡了。”
缇雅有些惊讶,“原来你还没起床吗…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安啦,中午见,宝宝。”
“嗯,好好休息,悠。”说完便结束通话。
古月悠听她的声音感觉很舒适,那声音不高不躁,轻轻柔柔的,像是亲昵的姐姐在哄你睡觉。
缇雅并不是那种十项全能的女强人,也不会优雅得媚死人或者高贵得压死人,而是四平八稳,说话也细声细气。日常生活里既不鉴赏高雅的艺术也不参与沙龙派对,而是看书,静坐料理。她是没有锋芒的女孩,分明有惊艳绝伦的美貌,却如一株清新的兰花,独自芬芳。
老实说,他认为缇雅有贤妻良母的品质。娶了她的人可能不会在事业上得到她的助力,但日子一定过得很舒适安宁。
作为假男友,古月悠敢打包票他没看错。
中午驱车回学院,老天还在下雨,已经是夏天,雨水却多得像四月。
下雨时躲在室内是很舒服的，听雨声很减压,配上点凉风,不自觉就会放松。
可跑到户外就难受了，有伞也不行，古月悠一下车就赶紧冲进礼堂。
国家行政学院的礼堂很大,堪称一座宫殿,历年来陆续有人捐款扩建装修后它才有如今的规模,奢华又典雅。礼堂里有好几个厅,可分别用于表演、舞会、学生集会等。古月悠要去的是表演厅,缇雅在那里等他。
进去后他立刻闪进角落不让别人发现,跟做贼似的,还隐藏了自身气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
表演厅里聚集了好多人,都在为几天后的晚国庆晚会做准备。国家行政学院的确卧虎藏龙,师生都个人素质过硬,学习能力自不必多说,能考来这的必是高材生,也不乏多才多艺的人,不仅舞蹈可以有十几种类型,还能组成一支完整的交响乐团,几十号人拿着各式乐器端坐在舞台上,还有一位临时外聘的指挥家坐镇。
古月悠坐在角落里聆听他们的演奏,觉得很不错,应该大家磨合得差不多了,但毕竟不是专业的,他可以在宏大的演奏声中发现几处错音,比如小提琴手按偏了一根弦,或者定音鼓抢了半拍。
指挥家挥手叫停,对乐团说明刚才的演奏情况后,点名叫几个人注意一下,随之开启新一轮合奏。
乐章的开始,一段小提琴音突出于众乐器之上。古月悠微笑看向乐团小提琴组的主位,只有缇雅的小提琴可以拉得如此绵长、悠远。
缇雅身穿一袭修身黑裙,黑丝袜和黑色高跟鞋,没有化妆也没有首饰,她的打扮和举手投足都不算高调,但她就是很显眼,因为那繁樱般的粉发,因为那宝石般明净的眼眸,因为那倾国倾城的艳丽。
这世上很少有女人能与她的美并驾齐躯,古月澪可以,但必须是端庄的古月澪,日常型号的古月澪会在气质上输她一大截。
乐曲仍在进行,这时是小提琴组短暂停息的期间,缇雅一拂耳边秀发,美目穿过人潮落在角落的古月悠身上。
古月悠也发觉她在看自己,她居然发现了隐藏气息的他。
缇雅冰冷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淡淡的微笑,宛如冰河开裂,春风拂花。
古月悠举起一只手。
乐曲行至高潮,小提琴组全员进入状态,以层层递进式逐步抬高音阶,交响乐的风格也因此从婉转爬开至宏伟,气势磅礴。
古月悠单举的那只手上下挥动,遵循着一个节奏,他这是在与小提琴的音调进行同步,举手是升key，降手是降 key。隔着人潮,缇雅没有再看曲谱和肩上的琴,目光随着他的纤手而动,她拉琴的音调起伏与他挥手的高低是同步的,他还用手势比出和弦。
古月悠是今天第一次听这首交响曲,仅仅只听了残缺的几次,他就把全曲的节奏和旋律记住了,挥手与缇雅遥相呼应。
古月悠和舞台上的指挥同时挥手停顿,乐曲终了。
接下来是休息时间,已经是午后了,大部分人离开去吃午饭。
缇雅收好乐器,提着袋子款款下台,穿过人群来到古月悠的身边。
“午安,悠。”缇雅面无表情。
古月悠觉得她更像是来讨债的,上一秒面无表情地打招呼,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掏刀子。
“要去吃饭吗?”古月悠帮忙接过她的小提琴袋,这时周围人已经发现了他。
“我不饿,你饿了吧?”
“其实我刚起床没多久,没吃东西就赶紧过来了。”古月悠揉揉肚子,好饿的样子。
“不用太急的,我可以等你。我有准备便当,要吃吗?”
“那是你自己的吧?我自己到外面觅食就好,不跟你抢。”
缇雅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素白的方形饭盒,双手捧到他面前,“不是我的,是给你准备的,早上听你的状态,我就猜你可能睡过头,所以来之前在家做了一份。”
“有心了!我的宝。”古月悠笑眯眯地接过便当。
他也懒得现在冒雨跑去食堂,干脆就留在表演厅吃。他坐到舞台边上,缇雅抚好裙尾坐在他身边,两条黑丝长腿并挑悬空,一动不动。古月悠则是摆动双腿,用夸张的神情姿态缓缓打开饭盒盖,一声哇的赞叹,好似里面装的尽是山珍海味。
实则不然,莫说上好菜肴，连个爱心便当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便当,白米饭、小香肠、可乐饼、高汤鸡蛋卷、凉青瓜丝
放得久了些,便当比较凉,古月悠用魔法给饭菜加热,然后吃得不亦乐乎。
吞下一个鸡蛋卷,古月悠说:“刚才排练,你的小提琴好激昂。”
“漂亮吗?”
“漂亮极了!”
缇雅取出小提琴,搭在肩上,“你有绝对音感,帮我听一听好吗?”
“好,我边吃边听。”古月悠完全可以一心二用,嘴巴不停的同时还能用耳朵聚精会神地听。
缇雅拉的是一曲舒缓的音乐,她姿态端庄优雅,拉弓的手臂纤细而有力。
“4弦的音高了一点。”古月悠指出:“其他的都很完美。”
缇雅听他的话,把4弦的音调低一点,拉弦确认,古月悠点头表示可以了。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什么都聊,古月悠连吃饭也不消停。跟他这种社交恐怖分子完全相反的,缇雅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说话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别人说话一复杂她就晕了,隐喻暗示双关语一律不懂,古月悠说她嘴笨,人也不聪明,她居然只是点点头承认了。
一个绝顶聪明和一个呆呆傻傻,连对话都不顺畅。
“图书馆你不在,谁管?”
“我把门锁了。“
“你做饭真好吃,我能天天吃吗?”
“谢谢,以及抱歉,我可能没有那么闲
诸如此类。
其实缇雅的厨艺并没有厉害到能够惊艳古月悠这个吃货的程度,但也算好吃,是家常饭菜的味道,能感受到她的关心,吃她的便当,那感觉介乎姐姐和老妈给你做饭。
有一种亲切感,让人很舒服。
古月悠很快就吃完了,饭盒往旁边一放,“等会儿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嗯,好。”缇雅用纸巾给他擦嘴。
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只有表现出关心的一些小动作,我为你做什么,你为我做什么,自然而然。
可有些人看得相当不爽。
有的男人很讨厌古月悠,谁都知道学院的图书管理员是位超级大美女,她入职以来受到的追求源源不断,最后却被校内最不守规矩的古月悠拿下了,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早把古月悠拉出去痛扁了。
也有的女人很妒忌缇雅,古月悠何许人也?本校史上第一帅哥!年少多金,实力爆棚,多少女孩暗恋他追求他,他一个都没搭理,却转头去追缇雅,一个空有副好皮囊的呆女人!她们怎能眼巴巴地看着梦中情人在其他女人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
她们完全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们的举动太吓人,古月悠才一直跟缇雅维持假情侣的关系。
缇雅多好啊,呆是呆了点,但胜在听话乖巧,不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恨不得立刻把他诱入闺房吃干抹净。缇雅对他没什么想法,只是当好朋友。
吃饱喝足,就该开始练舞了。
古月悠与缇雅面对面而站,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纤腰。
“你是第一次吗?”
“嗯。”缇雅点头。
“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缇雅不懂他的坏笑和话语的含义,只轻轻地说:“谢谢。”
“没意思。”
“对不起。”
“……”古月悠自己戴一只蓝牙耳机,给她也戴上一只。
舞曲从耳机里流出,古月悠立刻找准节拍,领着她熟悉舞步。
古月澪从小练芭蕾,有舞蹈功底,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别人是什么水平。刚一开始,缇雅的确表现出第一次跳双人舞的生涩,但她进步神速,很快跳过记忆舞步的阶段,然后是在古月悠的指导下,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打磨,手腿的收放力度与速度,节奏感,腰身与四肢的协调,她都迅速掌握,宛如
老手。
她是天才,在舞蹈方面,她的天赋连古月悠也自愧不如。
“我们这算练好了吗?”
缇雅现在跟古月悠贴得很近,姿势保持在舞蹈结束的动作,胸脯贴上他的胸膛,脸也离得很近,像拥抱,像将要接吻。
“练好了,你…太厉害。”古月悠后退一步,不想吃缇雅豆腐。
“谢谢。”缇雅说话总是这样简短。
休息时间结束,缇雅回到舞台上,乐团成员陆续集合,开始了下午的练习。
本想着练舞会很费时间,结果缇雅只用休息时间就完全掌握,古月悠一下变得无所事事。回家也没事做,今天周末不上课,外面下大雨又没地方去,他只好待在这里斋坐。
“嘿。”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穿休闲装的赤翎,火红的长发束成马尾,然而发圈却是一个大大的白色蝴蝶结,很有少女感。
“哈哈!”古月悠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赤翎皱起好看的眉宇,“我妈干的，她非要给我扎蝴蝶结,我有什么办法。”
“阿姨是把你当女儿养的吧?而且你可以现在摘掉呀。”
“不了,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穿 jk裙吧，jk裙更好看!”
“你就想！打死你我也不穿！”
赤翎暴跳如雷,但也保持在打闹的范围内,像只炸毛的小猫冲他露出小虎牙,毫无威慑力。
“别急着拒绝嘛,我可以陪你穿呀。”
“这不一样好吧。”
“又不一样了?”
赤翎凑近点小声说:“你本来就是女生,穿裙子是习以为常的事,但我不是啊,我是24K的纯爷们。”
“顶着一张女生的脸,留长发,还扎蝴蝶结,就不要自称24K了。”
“纯度不高也是爷们！更何况我还有大杀器！”
古月悠比出一个会让韩国男人暴走的手势,“小花生米,切!”
“你又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以前是一起洗过澡的。”
赤翎明显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你从小就是D杯吗?”
“肯定不是啊。”
“那不就是啰!参天大树也是从小树苗开始的!”
“我不信,除非让我亲眼见证。”
“…图穷匕见了喂。虽然知道是在说笑,但为什么我们总是偏到奇怪的话题?”
“因为我俩都是…社会人!”
“屁!我妈说过,我本该成为谈吐优雅的贵公子,但偏偏是跟你一起长大，结果好了,连我妈都说我混子。”
“别说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你是不是不记得你小时候有多调皮了?差点把你家房子烧了。”古月悠又补充一点:“我记得那次阿姨打你特别狠。”
“嘶…哦对,我想起来了,那次屁股被打肿了,差点裂开。”赤翎说:“那时我还小,完全不知道老妈真的有本事把我撕成两半。”
“后来你就成了家里的反面教材,被用来教育两个妹妹。”
“别提了,我到现在还被她们欺负呢,我这当哥的命苦啊……”
“她们在家吗?”
“她们不喜欢雨天出门,现在应该在追剧,我猜红霜肯定是抱着半个西瓜在吃,她最喜欢这样了。”
“红雪呢?”
“出门时看见她在看书,是你给她推荐的那本《古都》。好多人说她是清冷的文学少女,但她只是在学你而已。”
“看看你妹妹!人家还知道跟我学好的,你呢?尽学些坏的!”
“没有没有,大师,我连你的九牛一毛都没学到,我顶多算小混混,你才是真王八蛋。”
“何出此言?”
“明明都有女朋友了,还跟别的女人搞暖昧,我都为缇雅姐鸣不平!”
“哎呀,情况比你想的还复杂一丢丢,反正不是我渣就是了。”
“少废话!就是渣!”
“那你爸还娶两个老婆呢!他算啥?”
“…那是皇权特许!”
“我还是皇太女呢!”
这下赤翎没话说了,皇帝的女儿,的确有特权,搞暖昧算什么?
赤翎坐在他身旁,“可我感觉,你不像皇太女。”
“你也不像王子。”
“听我说完,我不是那意思。我想说,皇太女,也就是储君,你在未来的某天是要从叔叔手里继承我们的帝国的,可你…从小是放养的,没受过权力者的训练,领袖应有的品质,你大多缺乏。”
“比如?”
“以叔叔为标准的话,应该就是足智多谋、杀伐果断、任劳任怨、能说会道、精通权术、头脑冷静、公私分明。”赤翎说:“你混是混了点，但很聪明，人也好，只凭这些是当不了好皇帝的。”
古月悠只是默默地微笑,可那表情在赤翎眼里却有些吓人。
古月悠用力一拍他的后背,笑道:“急什么!又不是明天就上位,说不定我爸百年后才放手不干呢,百年后的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我,不是吗?也许到那时,我已经成为你心目中一位合格的君主了。”
“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放心吧,我会的。”
他解除了遮音结界,在赤翎不经意间,他把两人的对话全部留在了结界内。
不远处,缇雅的美眸中流露出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