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节选)
春天渐渐寂静,狐狸逃遁,泉水隐匿。大文成年之后,果断离开岭上,去了远方。伯父布满青筋和老年斑的双手,已经凿不动石头,也扶不稳生锈的犁铧。伯父绾起裤脚,两条爬满蚯蚓似的血管的腿,在稻田浓密的青草上挪动。他佝偻着腰背,紧握锄头,小片小片地刨除青草,在稻田里种上了棉花。
忽然有一天,每棵棉树都结满了棉桃。太阳一晒,棉桃炸裂,吐出一簇簇白花,稻田像落了薄薄的雪。伯母在薄雪的棉田里摘棉花,在荒地里摊着晒簟晒棉花。有时候我会上山去看她。她坐在棉花的云朵里,给大文的孩子讲黑狐狸,讲稻子和吃稻子的人,讲一朵棉花的前世今生。棉花的暖意、草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随风飘摇而上,田野空阔而宁静。
有一年,大文从外地赶回来,在镇上建了一幢小楼,将父母接下山去。初春时节,大文弄回一批优质柚子树苗,种在稻田里。
无人照料的柚子树东一棵西一棵地绿着。大青石爬满青藤,一圈圈田埂绕着山坡,油画一般静美。层层叠叠的稻田里,密密匝匝的野草中,被时光遗落的稻子去了哪里?月亮来过,找不到当年香软的稻草垛。雨来过,奏不响水面的琴弦。风来过,吹不起金色的波浪。
这年春天,阳光如瀑,我们拥着伯父上了山。站在老屋前,伯父用拐杖对着稻田指指点点,叽里咕噜地说着他的话。一辆小型挖机紧跟而来,司机是大文的儿子。就像伯父当年将犁铧切进泥土一样,挖机径直驶入稻田,向着荒草举起了钢铁的手臂。大青石下的稻田,草木摇晃,泥土翻滚,那细小的、窸窣的,令我们每个人胸口酥麻的温热,那阵阵熟稔的芬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