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青少年享受着网络带来的便利,也面临着过度饱和的网络信息与错综复杂的线上关系带来的冲击,产生手机依赖、网络成瘾、信息焦虑等问题性网络使用,容易形成数字压力。数字压力是数字时代需要关注的新问题。
我国青少年数字压力整体处于比较低的水平,压力集中于网络社交层面
数字压力是指对特定刺激(如信息通知)或刺激类别(如数字媒体)的一种主观生理、情感或行为反应。已有研究框架基本将数字压力划分为五个维度:可得性压力、认可焦虑、错失恐惧、信息过载和在线警惕。本研究利用已有研究框架进行问卷调查,选取我国东中西部33所中学组成样本框,覆盖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初一至高三6个年级,回收有效问卷8876份;同时选取青少年、教师和家长进行半结构化访谈,描述我国青少年数字压力的实际情况,具体分析数字压力的特征,并从个人、家庭与学校三个层面探索青少年数字压力的影响因素。
(资料图)
数据显示,我国青少年数字压力得分为2.69分(总分5分),低于国外青少年数字压力测量得分(2.74分)。其中,可得性压力(2.81分)与认可焦虑维度(2.82分)得分最高,且均高于国外得分;信息过载(2.63分)与在线警惕维度(2.68分)得分居中,与网络成瘾相关的在线警惕维度得分显著低于国外得分;错失恐惧维度得分最低,为2.50分。
可得性压力,是指用户对于他人期待线上消息得到回应而产生的(社交)压力。认可焦虑,是指由于他人对自己网络发布照片、信息和个人数字足迹反应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焦虑,反映了个人为了保持积极的自我表现而编辑自己数字资料的程度。由此可见,我国青少年数字压力集中于网络社交层面。结合访谈发现,我国青少年网络行为呈现出较高的社交性和互动性,线上社交是青少年上网最主要的活动之一,其他网络活动最终会向社交圈导流。
信息过载,是指过量网络信息涌入所导致的疲劳、无所适从、麻木以及焦虑等压力表现。在线警惕,是指用户需要时刻关注网络信息而导致的压力。与国外相比,我国中学阶段的班级管理和父母要求更严格,青少年接触手机等网络设备的机会少、时间短,因此,信息过载与在线警惕维度压力较小。
错失恐惧,是指当个体在其缺席的事件中未能获得想知道的经历时所产生的一种广泛存在的焦虑心理,主要表现为渴望持续了解他人正在做什么,既包括从在线交流中知道朋友有益经历产生的压力,也包括从网络新闻或报道中知道的他人有益经历而产生的压力。结合访谈发现,我国青少年基本同处一个相对封闭的学习圈,参与活动较为一致,很少在网络使用上产生同辈焦虑,多数受访者表示仅会对网络中与学习相关的信息感到压力,这可能是错失恐惧维度得分最低的原因。
青少年数字压力受多因素影响,其中个人因素影响最强
数据分析结果显示,个人、家庭、学校层面的多因素都能够对青少年数字压力产生影响。其中个人因素影响最强,解释力度为44.9%;家庭因素次之,解释力度为0.6%;学校因素影响最小,解释力度为0.1%。
在个人层面,青少年网络效能感、网络印象管理水平、网络隐私与信息保护能力越强,承受的数字压力越大。青少年发布网络内容熟练程度越高,上网注意力管理能力、网络信息分析与评价能力、网络价值认知和行为能力越强,其承受的数字压力越小。其中,与网络社交、网络形象直接相关的网络印象管理水平对青少年数字压力的正向影响最大。结合访谈分析可知,青少年普遍较为关注自身网络形象与他人评价,会专门学习相关技能,网络印象管理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使用者对于自身网络形象的重视程度。而指向网络道德感与价值观的网络价值认知和行为能力对青少年数字压力的负向影响最大。结合访谈分析可知,青少年尚处于三观养成和道德塑造的关键期,容易受到网络负面信息的影响,如果价值认知和行为能力不足,很容易迷失在错综复杂的线上关系与铺天盖地的网络信息中,产生数字压力。
另外,数据显示,在性别、年级、成绩三个方面,青少年数字压力得分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男生数字压力(2.72分)整体略高于女生(2.66分)。访谈发现,违反家校上网时间规定的男生数量居多,他们更爱玩网络游戏,部分男生甚至因此沉迷。在年级方面,高中生数字压力得分高于初中生,除初三和高三外,青少年数字压力呈现出随着年级升高而增加的趋势。初三和高三学生网络使用会大幅减少,数字压力也随之降低。在成绩方面,青少年成绩越好,数字压力越小。访谈发现,成绩较好的青少年使用网络频率低、依赖性弱,数字压力较小。如果学校根据成绩分班,容易产生集聚效应,比如使成绩较差的学生使用手机的频率普遍增加,数字压力较高。而在户口方面,城市户口学生数字压力得分略高于农村户口学生,但不存在显著区别,这与不断提升的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和教育信息化水平有关。
在家庭层面,良好的家庭氛围、父母习惯和行为控制等都有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能够帮助他们减少问题性网络使用。目前,家庭中父母上网习惯对孩子数字压力产生比较大的负面影响。结合访谈分析发现,父母在主观上会控制在孩子面前使用手机的频率,但是由于网络对于工作与生活的重要性,在客观上还是会经常使用手机,这一网络使用习惯已经对孩子产生了负面影响。不过,多数青少年受访时表示,不会因父母与自己网络规范的标准不同而产生不平衡感或怨言。
在学校层面,开设网络课程学校的青少年数字压力显著小于未开设网络课程学校的青少年。学校有上网设备管理规定,青少年的在线警惕和错失恐惧维度压力显著小于无上网设备管理规定学校的青少年。结合访谈发现,目前学校规定多针对手机使用行为,能够降低青少年网络使用频率以及浏览线上他人生活频率,减轻在线警惕与错失恐惧压力。不过相关规定的作用基本局限于行为层面,未能从心理或认知层面对青少年的网络使用进行引导规范,所以对于数字压力整体层面以及其他具体维度的影响作用有限。
我国青少年数字压力的应对及改进建议
科学管理青少年数字压力,需要个人、家庭、学校三方面合力,重点在于家校联合通过信息技术课程改革、教师教育、家长以身作则等多种形式,合理规范青少年的网络使用行为,引导青少年形成正确的网络价值观与网络使用观,提升其网络操作能力与网络素养。
学校要推进落实新版信息科技课程标准,注重培养青少年的网络观念与网络使用能力。根据访谈,如果学校信息科技课程仍停留在办公软件、初级编程等实操讲解中,学生的收获感不高。要引入前沿网络技术、网络使用注意事项等内容。由于当下网络已经延伸至各种数字终端,学校不应只局限于电脑端相关内容教学,建议在课程教学内容中专门就智能手机的使用技能、注意事项等进行讲解。要关注网络价值认知、隐私安全保护、网络成瘾危害、正确认识网络游戏等网络观念内容教学,并结合案例或纪录片等呈现问题性网络使用的危害,指导青少年管理数字压力,提升网络素养。有条件的学校还可以将网络素养教育内容与心理健康教育融合实施,帮助青少年克服和解决网络中遇到的问题与困难。
家长的上网习惯是家庭层面对孩子数字压力负向影响最强的因素。因此,家长首先应该以身作则,用自己对网络的正确态度与合适做法来引导孩子理性认识和使用网络。其次,建议家长与孩子商定双方都要遵守的家庭上网规则,明确上网时长,限定网络使用范围,共同养成健康上网的好习惯。在家庭中管理孩子网络使用,重点是平等且及时的交流沟通。而且良好的家庭氛围更能够使孩子保持心理健康,有效管理数字压力。
管理青少年数字压力,最主要的是从青少年个人出发,理性、客观、辩证地认识网络、使用网络。首先,青少年要形成更强有力的自主性,强化注意力管理能力、优化思维方式,不过度沉迷碎片化信息和网络游戏。访谈中,半数以上中学生都使用抖音等短视频软件,也普遍反映“感到浪费时间,但仍控制不住容易超时使用”。建议青少年学习制定网络使用计划表,自主限制使用时间。其次,青少年要树立正确的网络价值观,具备批判精神、理性思维、辩证分析能力等网络价值认知能力,更加审慎地对待网络信息和网络关系,对低俗信息和违法信息坚决予以抵制,对来源不明或真相不清的信息理性看待,摒弃非黑即白的极端化思维,拒绝网络暴力。再次,青少年要提高信息分析能力、学习迁移能力等网络使用行为能力,同时更多关注现实世界,减少对娱乐软件和网络游戏等应用的依赖;加强延迟满足能力与深层阅读能力的培养,减少对碎片化内容的接触,在网络中更多关注讲解类、知识类、益智类内容。最后,由于社交层面的数字压力是青少年感知压力最高的维度,因此青少年要优化社会支持网络,学会维护和开展网络社交,保持与现实社交的一致性,充分认识到网络社交只是现实社交的延展,不要过分看重或沉迷网络社交。
本文系2021年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课题“智媒时代大学生网络素养模型构建及提升路径研究”(310422120)阶段性成果
(方增泉,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党委书记,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新闻与传媒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未成年人网络素养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常晋、蒋宇楼,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
《人民教育》2023年第8期,原题为《理解与化解青少年的“数字压力”》